角色大世界──日本

58 奉行的“啊!”

2011年5月1日

小孩子是害怕很多东西的。

故事发生在一个夏日午后的大阪东横堀。商家的独生女领着小伙计走在寂静的小道上。迎面走来一位叫藤吉的男子—在她家借住的房客。似乎是为了避暑,他下身只穿了个兜裆布,上身则是将号衣披在头上用来遮阳。他的这副样子不知是像个头异常高的怪人呢,还是像怪物呢,可把小姑娘给吓坏了。她就跟小伙计俩躲在水箱后面等藤吉过去。

但是,这一举动被藤吉察觉到了。藤吉动了捉弄之心,心想既然如此那我就吓唬吓唬房东家的姑娘吧。于是,他就把号衣罩在了在躲避他的小姑娘的头上,还“啊!”地发出了一声声音奇高的怪叫。

小姑娘当场就晕倒了。等再苏醒过来的时候,却已是丧失了记忆。商家要藤吉给个说法,就将他告到了奉行大人(“奉行”为日本江户时期的地方官)那里。单口相声(“落语”)《次の御用日(Tsugi-no Goyoobi)》(《且等下次开庭》)的故事情节就这样展开了,终于到了(下面要介绍的)审判场面。

在白州(江户时代的法庭)聚集的相关人士面前,威风凛凛的奉行大人隆重登场了。奉行大人听小伙计讲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就开始盘问藤吉。奉行忸忸怩怩地踌躇了一下,竭尽全力地掩饰着威严说道:

“你说了‘啊!’吧”。

从奉行的口中发出了竟是意想不到的怪鸟般的声音。但是藤吉也发出尖高的怪声,说道“我没说‘啊!’”,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如果你说了‘啊!’的话,就老实地说你说了‘啊!’”,“不,如果我说了‘啊!’的话,我会说我说了‘啊!’的,可是我没有说‘啊!’,所以我只能说我没说‘啊!’”,他们俩就这样一直互相反驳。

至于结局这里就不写了。在这个单口相声中最令观众发笑的大概就是,原本是威严的老爷角色的奉行大人发出了“啊!”的怪声的这一段吧。在上一回我提到了“高雅角色不可以直接引用粗俗角色的话语”,在这一回,与雅俗之“品”很相似的“格”(身份地位)里也可以观察到同样的道理。

比如,就像大喊一声“啊!”的小孩儿并不就是粗俗的一样,大声喊“啊!”不是粗俗、没有品味,但却会给人为人轻率、“格”调低的感觉。本来“男士”角色是不发出高声的,尤其是像奉行大人那样的“格”调高的人物,(说话时)适合稳重且有威严的声音。即使是直接引用他人话语,可发出“啊!”的奇声的行为是个破坏奉行大人之角色的危险行为。最初喊“啊!”的时候,奉行做出忸忸怩怩的样子,也许正是心里明白这个道理却迫不得已的烦闷心态的表现吧。

那么,“格”调比奉行的更高的“神”会怎样呢?此处所说的“神”不是指在大众电视剧中出现的犹如人类般的神仙们,而是指从天降声却不见肉体,庄严肃穆的神之角色。

奉行是可以根据内容来使用直接引用的,比如 “在状子中写着你喊了‘杀掉你’,那是真的吗?”之类的。奉行只是不可以直接引用像大喊声“啊!”或者“宰掉你”之类的“格”调低的话语。比起奉行,“神”则不可以直接引用任何人的话语。“请回想一下。你回答到‘知道了’吧”。这个“知道了”的部分如果是直接引用的话,还是感觉有点怪吧。

看来,直接引用是“格”(身份地位)太高的话就不能使用的行为呀。讨论“直接引用”这么专业的话题,显得有点夸夸其谈,但其实这道理跟我们平常所说的“模仿秀”很相像的吧。

筆者プロフィール

定延 利之先生 ( SADANOBU, Tosiyuki)

神户大学大学院国际文化学研究科教授。文学博士。
专业:语言学、交际学。现在正在进行的课题:《与人物形象相应的音声语法》的研究、《以日语、英语和汉语对照为基础,制定有益于日语音声语言教育的基础资料》。
著作:《Ninchi Gengoron (认知语言论)》(大修馆书店,2000)、《Sasayaku Koibito、Rikimu Repotaa―Kuchi-no-naka-no Bunka (喃喃细语的恋人、用力说话的报告人―口中的文化)》(岩波书店,2005)、《Nihongo Fushigi Zukan (日语不可思议图鉴)》(大修馆书店,2006)、《Bonno-no Bunpo―Taiken-o Katari-tagaru Hitobito-no Yokuboo-ga Nihongo-no Bunpo Shisutemu-o Yusaburu Hanashi (烦恼的语法―人们想谈体验的欲望会动摇日语的语法体系)》(筑摩新书,2008)等等。

最新刊『煩悩の文法』(ちくま新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