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节末尾写到,要说起“关西人”角色的话,那就得要提一下在高桥和已的《悲器》中出现的横井检察官。横井检察官是什么样的人呢?他是这样的一个人。
“俺,从前可是共产主义者”,同屋的出身于关西的横井检察官一直没有晋升,他总是对付一些盗窃犯或小偷什么的。他还经常自暴自弃地乱开些玩笑,也不认真地盘问犯人,而且只要是初犯者他都不起诉。
“(用关西方言说)你为什么要干这么蠢的事啊!孩子都进中学了,连个背肩包和裹腿布都没有。你就到百货商店偷这些呀!傻子啊你!去百货商店时是坐电车的吧。难道是走着去的?这儿写着你是坐电车去的。花着电车费去偷那些稍微一节约就能买的东西。什么母爱啊!裹腿布的话,用毛巾或者剪开你的围腰子就能做出来。是吧。嗯,这次就先放你一马,若再有第二次的话就把你关进监狱里。好吧,知道了吧。”
检察官内部里一时还因横井检察官的这种不起诉处分的行为而成了大问题。但是,在会议上,他还是会滔滔不绝地说一口大阪方言,将初犯不起诉论的意见坚持到底。
[高桥和已《悲器》](1962)
但是,有一天却有了些变化。那是在“以公安科的鹫尾检察官为报告负责人的确信犯问题研究会上,关于一左派青年的背叛乃至伪装背叛的问题,由书信、盘问笔录以及保护观察记录等来分析的时候”,他会这样。
“学问和研究的崇高性究竟在哪里?学问也是人类作为人类的自豪和明证的一部门。但是,在我们的研究中有过崇高性的一斑吗?当某一个存在置身于膨大的绝对的权利面前,又被还原为赤裸裸的、只有两条腿两只手和易破的皮肤以及覆盖不了身体的头发的时候,他只能为守护最低的生存权而拼命喊叫。那是喊叫,只有那声音的悲伤才是真实的。不管那内容是A还是B,那只是证明了‘生欲生’的这一基本原理。那是当然的。你们将那些用预审盘问的笔录或审判记录或感想录或信件来分辨为,这个背叛是由家庭爱而导致的、那个是拘禁中的反省、那个是性格、这个是民族的自觉等等。那个确信犯的确信内容是这般如此,而这个国事犯的动机是什么什么,统计这些究竟有什么意义呀。就跟爬在死者血上的绿豆蝇似的,分析和议论这些问题到底有什么用?正木检察官,你是这个研究班的理论家。你对这个问题更加热心。请回答一下。因为你,我才积极地参加这个研究会,你的热情究竟是什么?你究竟想知道什么?”
“咱把讨论的焦点还原吧”,坐在我旁边的波户田检察官喘着胃溃疡患者特有的口臭说到。“到不如说,如果是A君在被再逮捕之后跟预审审判员讲述了那个法律论的话,那么他在昭和六年所做的背叛声明应该是伪装的,因此现在对A君的行状就应当要讨论伪装背叛的问题。那样的话,成果会多一些吧。”
“什么成果?”,毫无礼貌地把胳膊肘支在桌上的横井检察官说了一句。奇怪的是那语调不是关西方言。他接着说“原本,我是被正木检察官邀到这个研究会的。但是,我心里一直暗想总有一天我们必须要好好考虑一下我们究竟在追究什么?我以为会有人开口,可是谁也不说。今天是个好机会。那就我来说吧。是这样的。我们虽是在审问的立场上,但同时也在被审问。我们每个人难道没有想过,思想对有思维的动物即人类来说是什么吗?思想对于那个存在究竟意味着什么?我们是要证明人类是猴子的吗?我们是想要知道人类所苦恼的人类般的存在的吗?还是想弄清日本民族的<血和土>的特性呢?”
会场已暗得看不清对面人的表情了。黑暗里没有外和内的区别。黑板和直立在黑板一旁的鹫尾检察官,现在也只不过是一整块儿的影子罢了。但是,没有一个人肯站起来去拧开门口儿边上的开关。横井检察官的声音仍继续着。
[高桥和已《悲器》](1962)
嗯,那个,横井检察官说了这么一番话,嗯,看来议论还没结束。不过,那个什么,现在时间不早了,再说稿子的字数也远远超过了既定的字数了。后续内容还是下回再讲吧。那个,本节内容就暂时在此告一段落吧。谢谢了。(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