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一节中,我提到了漫画作品中的“变身技法”,指出了角色形象和外表具有关联性这一问题。生活中,我们每一个人的(体格)外表是不同的,而与外表相称的角色形象就会很容易被大家所接受,反之,与之不相称角色形象就不会那么容易被大家所接受。
宫尾登美子的《寒椿》(2002)中有一个这样的场面,作为新老板来到妓院的“年轻男人”在妓女们的面前总是“挺着矮小的身体,作出一幅威严之相”。从这样的描写中,我们就可以知道这个男子不会得到妓女们的尊敬,果然不久他就销声匿迹。这是因为要挺胸耸肩,作出一幅威严状的“老大”形象,还需要有一幅与之相称的宽厚威风的体格。
而就外表本身,给人的印象并不是唯一的。宽厚威风的体格除了可以给人一种“老大”印象以外,还可以给人“脑筋迟钝”、“愚笨”、“温暖踏实”、“有包容力”、“有钱”、“当权者”、“享乐主义者”等印象。所以外表是与多种印象相关联、难以定论的东西。井伏鳟二的短篇小说《兼职》(1940)里描写的一个叫喜十的领班的“双重生活”就明显地显示出了这一点。
在甲州(今山梨县内)汤村的一个叫筱笹屋的温泉旅馆里,领班喜十既不喝酒也不抽烟,温顺老实,搬被褥和枕头,在浴室给客人搓背、还帮助别人打扫,但是却被女佣看不起,甚至被女佣的头头儿气哭过。因为什么长处也没有,所以一过旺季,三个领班中,只有喜十一个人被迫放假,也就是说喜十是一个“无能的领班”。他没有家,所以整个8月和12月到3月之间的这段日子里,就只好去伊豆(今静冈县)谷津的一个旅馆打工,做兼职领班。
然而“很奇怪的是,喜十在谷津温泉东洋亭的这段时间,接受的简直是完全不同的待遇” 。从老板娘到下面的女佣们都不叫他的名“喜十”,而是用他的姓“内田” 称呼他,并且大家都认为他是位有风度的“办事周到帅气潇洒的领班”。他有时悠然地叼着烟在走廊里溜达,有时在账房的桌前托着腮看报上登载的小说,有时出去喝酒,有时整夜在外玩乐不归,而且还留了胡子,即使这样,周围人对他的评价也丝毫没有改变。
于是,喜十在筱笹屋和在东洋亭时的穿着打扮也变得不一样了。喜十在往伊豆和甲州的往返途中,要在热海(静冈县东部)过一夜,在去甲州汤村时一副佣人似的打扮、而去谷津温泉时就会改成绅士一样的装束。小说里有这样一段话:一旦让人觉得自己有绅士风度的话,就想自始至终保持这种绅士风度,这是人之常情;在东洋亭摆出那副帅气潇洒的样子时,他绝对不想见到在筱笹屋时巴结奉承过的,为其搓过背的客人,这也是人之常情。而在甲州的时候,他也决不会告诉别人自己在伊豆时的好光景。
就是说,喜十在伊豆时,就想完全撇开甲州的那个“喜十”、自始至终做一个“办事周到帅气潇洒的领班”,因此也想把外表打扮得和这种形象相称。但是,就这样以“办事周到帅气潇洒的领班”这一角色形象的外表是不能回甲州的。甲州的是一个“无能的领班”,所以必须得有与之相称的另一个外表,这一点,喜十是非常清楚的。但是需要注意的是,这种双重角色形象的生活,并不是喜十自己特意谋划出来的,而是由外部环境制造出来的。体格外表即使相同,但是就喜十而言,是甲州和伊豆的人成就了他形成了这两种完全不同的角色形象。
“在班级活动里是错误百出的‘小妹’形象,但在打工的地方却变成很有影响力的‘大姐’形象”,像这样,现代社会中,持有多重角色形象的“喜十”难道不是到处可见吗?